0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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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我不想浪费食物,也不想拂了七月的心意,闷声不坑地吃到肚子撑。而七月没动什么筷子,只是看着我吃。意外的是,她在我吃饭的时候,像老朋友一样说起自己的家人。原来,她有一个奶奶和弟弟,弟弟读初中,奶奶在家打点生活,平时靠她在外挣钱。
毕竟,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。
“嗯?那我来猜猜好了。我先问个问题,上次在C大门口小吃街的人是不是你?”七月的脸上始终浮着柔和的笑,然后有意无意地观察我的反应。
她明眸晧齿,语如珠玉落盘:“我的前男友叫阿然,是林嘉轩的表哥。我和阿然在一起时,林嘉轩过来得比较勤,多是帮阿然的妈妈送东西,我们就这样结识的。后来发生了一些事,我跟阿然提了分手,自然也断了和林嘉轩的联系。上次遇见林嘉轩我同样挺意外。”
然后,林嘉轩将在怀里捂着的纸袋子递到我手上:“呐,王记的栗子糕,热着呢。我看你这么久不找我,估计你是学习学傻了,所以买来给你补脑子的。”
我抱着那袋栗子糕,呆呆地看着他挥手,消失。
记忆中,他总是把我当成亲人一般照顾。沈淮有个小花店,妈妈不喜欢待在店里,于是考取了驾驶证,开始跑出租车。
我随她站起来,仰头看着她给我开门,关门。我们从后门出了数字生活馆,七月提议打车去一家饭店吃饭,我想到之前她说的赶时间,拒绝了,只说在附近就好。七月挑了家常去的小饭店,笑嘻嘻地说委屈我了,点了一大桌子菜。
他见我出现,快活地跑过来,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:“你回来了,冻死我了!”
“小八月……”她轻飘飘地喊我,说出的话就像过来人之谈,“不要爱得太深,会受伤的哦。”
我望着她,心思在她眼里一眼见底。
我不知道七月经历过什么,可是直觉告诉我,她很不容易。在这个世界上,有的人舍弃自尊和面子活着,只是因为他们有更想去保护的东西,单从这一点说,他们比我们坚强。每个人都按照自己期待的样子生活,可生活本就是面目全非的东西,我们都身不由己。我是一粒渺小的尘埃,七月也是。
七月带着我来到女人旁边,女人注意到我们,停下手中的酒杯,打量了一圈我,眉头一展,笑道:“哟,小七难得带朋友来玩。”
可就在我狠下心不见他时,他突然出现在了我的宿舍楼下。
三天后,我终于鼓起勇气,翻出通讯录,给一个人发了一条短信——
七月,我是方蔚央,想见你一面。
我想到了这种可能,七月看起来在社会上待过很长时间了,而且她的言行举止也和白领不搭边,她这样说我一点也不意外。
除此之外,还有那一直煎熬我的关于七月的事。林嘉轩每次给我打电话都会问起怎么不给他送炒饭了。我要么就说天冷不想动手,要么就说快考试了要看书。
后来,他总是来我家找我玩。如果我在学校里惹了事,他也会帮我瞒着沈淮和妈妈,默默地替我摆平。我由害怕他到渴望每天见到他,我的生活因林嘉轩变得热闹鲜活起来。而林嘉轩的世界,方蔚央只触碰到冰山一角。
我闷闷地说了声:“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。”
菜吃到一半,七月接到一个电话,不久后外面就停了一辆宝马,车窗摇下来,一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视野里。男人秃了顶,望着我们笑得有些猥琐,七月对他招了招手。我要七月不用管我,七月解释说是一个来看她演出的常客,得罪不得,便走了出去。
七月的眉头皱了一下,轻轻抿了一下嘴唇,说出的话像给我吃了一粒定心丸:“没有,他没有做错事。”
“看来真是啊……”她一下子恍然大悟,眼角眉梢变得轻松起来,伸出一根手指头调皮地在空中点了点,“你问,我知道会说的。”
我的心里很混乱,却也清楚地明白病因在何处。后来,我吃完栗子糕,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很久。有太多的问题在我脑海中盘旋,挥之不去,我握紧掌心,想弄清真相的欲望非常强烈。
很长的时间里,我总是一个人上课下课,然后泡在图书馆内看书。倒不是我多爱学习,我只是想借助其他事,减少心底牵挂一个人的滋味。
“呵。”七月不在意地笑,带我进了旁边的“数字生活馆”。数字生活馆其实类似网吧和清吧的综合体,里面可以上网玩游戏,也能喝酒聊天,只是不同的娱乐项目分别用隔音墙阻断了。
“红姐,我借用一下贵宾室。”七月脸上笑着,语气十分礼貌。
看到她出去,男人下车替她开车门,我明显看到七月脸上敷衍和伪装出来的笑。上车前,男人的大手不怀好意地在她背上摸了摸,在她脸上亲了一口,我心里一阵反胃。
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感伤,眼神里带着回忆的意味。回想起初次见面,以及她和林嘉轩争吵的只言片语,关于这个七月口中的“阿然”,恐怕是她不想提及的伤疤,这让我不忍心再深问。
我在七月的示意下,懂事地叫了一声“红姐”。我直觉这个叫红姐的人身份不一般。
见到七月的时候,她正靠在栏杆上发呆,纤细的手指夹着一根烟,回神了就抽几口。青褐色的雾气笼罩着她的脸庞,让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忧伤。看到我的身影,她连忙将烟摁灭,丢进旁边的垃圾桶。
我愣神,不明白她突然说这话的含义。只见她弯腰拿起桌上的咖啡,喝得见了底。然后,她走到我面前,拉了拉我:“走,姐姐请你吃好吃的。”
香水味和淡淡的烟草味道从她身上传进我的鼻子里。
七月确实是一个美人。
我巴巴地等回复,十分钟后她给我发了一个地址,叫我去找她。
七月道了谢,领着我进了一间房间坐下。
我紧紧地握着沙发边缘,觉得先承认一个事实比较重要:“其实,上次你和林嘉轩吵架,我看到了。林嘉轩是我朋友,还不知道我和你见过,我也是无意中才听到你们的对话,抱歉。”
七月给了我一杯咖啡,然后坐到对面跷起二郎腿,拿着咖啡吹了吹:“我在这里唱歌,单周过来,双周去其他地方。”
七月叫我跟她走,她先带我去了前台,那里坐着一个穿着紫色绣花牡丹旗袍、围着白色皮毛坎肩的女人。女人雍容华贵,正在跟人喝酒聊天,笑起来时眼角有几条鱼尾纹,精心装扮过的脸上有岁月的风霜,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貌。
“没事,怕打搅你。你那么笨,是该多看看书。”他无所谓地说道,然后朝双手吹了一口热气,一边挥手一边跑开,“先走啦,风大,快上去。”
她画了一个浓妆,眼窝里有掩饰不住的黑眼圈,巴掌大的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粉,涂着大红色口红的樱桃嘴,看到我笑成一条上扬的弧线。
我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。
“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。”我对她说。
“真是的。”七月咯咯笑起来,很认真地看着我,“知道吗?我第一次见你就对你有种亲切感,老觉得你像年轻时的我。”
“这点事,用得着打招呼吗?”女人爽朗地笑起来,挥挥手叫七月尽管过去,随口叫了一个服务生给我们送饮料和小吃。
“你在这里上班吗?”我打量着金碧辉煌的屋内,手不自觉地在软软的沙发上按了按。第一次来这种地方,我的心里生出几分稀奇。
其实我是个自私的人,感情上更是。我渴望付出有回报,倘若明白自己全心付出的感情会被别人毫无意义地消耗掉,我会适可而止。我宁愿让自己难受,也不希望别人多得到几分。这就注定我想要的,从来都不容易。
“你那天看起来心情很不好,朝他发了很大的脾气。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,我只知道林嘉轩从来没有那样过,我想知道,他……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。”我极力想着合适的措辞,不愿任何一句话伤害到眼前这个比我大不了多少,却看起来经历了不少事的女生。
她这么大方,我反倒有点开不了口。林嘉轩和她的事,我作为一个局外人,不知该用什么理由来问她。看到我这样子,她笑了。
我看着她愣住,条件反射地想到她说的就是和林嘉轩争吵的那次,聪明如她,接下来就该知道我来找她的目的。
她给我边倒咖啡,边道歉:“对不起,带你来这儿,等会儿我要上台表演,所以不能离开太远。”
“下次再约。”七月从车内伸出手对我挥舞,我回以微笑。引擎启动,车子拐进旁边的一个高档餐厅。
双颊红起来,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伪君子,明知道她不会拒绝,所以理所当然地来找她,窥探属于他们的故事。
“救命恩人终于想起我了。”七月双手背靠栏杆,跟我打招呼。
那天,我从图书馆出来天已经黑了,回宿舍见到宿舍楼前的玉兰树下站着一个人。
这里似乎是个不属于我的世界,她和七月都让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。
“嗯哼。”七月懒洋洋地听着,看着我示意继续。
里面灯光很暗,我们进去时,大厅有个女生在小型舞台上弹吉他唱歌。
她受过伤,失去过一些东西,她失去的恰恰是我想弄明白的。
一幕幕,那些被他赐予的温柔岁月,我舍不得忘记。曾经的他让我怦然心动,不论得失;如今的我却开始衡量利弊,计较在这场情感中能否获胜。
今年的冬天来得很早。直到校园里的女生围着厚围巾、戴着手套从眼前走过,我才意识到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林嘉轩了。
说完之后,七月的表情有点飘忽。我随便抹了抹脸,不知道说什么。
想不到她听见了,笑得更大声,开口道:“不能那样算咯,有的人年轻,跟行尸走肉没两样,而有的人老了,还和年轻时一样。年轻和苍老,年龄是一方面,关键还在于这里。”她的手指着心脏的位置。
我的心没出息地软了。我看着他单薄的外套和冻得通红的鼻子,心里五味杂陈:“不会打电话叫我早点过来吗?”
“小乖乖,你呢?来找我什么事?说吧。”眼前的人声音里含着宠溺,红色细高跟鞋一上一下踮着。
“我知道你的意思了,谢谢你。”我轻声回答,七月说出的寥寥数语足够给我答案。我基本能猜到林嘉轩和她的关系。
那个时候的我性格内向,来到花城没有任何朋友。林嘉轩的妈妈喜欢花,常带着林嘉轩来花店。林嘉轩看到我的校服,知道我和他一个学校,趁着大人不注意,他就来扯我的头发,缠着我问东问西。
七月斜靠着沙发,一手撑着下巴,笑眯眯地看着我:“那么,小八月还有要问的吗?”
我想起了很多和林嘉轩有关的事情。